原创 | 船长 2010-01-24
1991年春节前,因我的一念之差,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,导致船舶和人员陷入险境,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后怕。
当时,我们已经出海一个多月,完成任务进入湛江港补给,此时离大年三十不到十天。由于冷空气的影响,南海北部持续刮起八、九级大风,海面大浪到巨浪,返航广州的时间被迫一再推迟。船员归家心切,人心浮动,很多外省的船员已托人买好了回家过年的车票,就等船回广州了,他们时不时问我什么时候能够开航,看样子如果我再不决定开航他们就要造反,不胜其烦,压力很大。考虑了一个晚上,我最终决定明天中午开航。
2月5日上午,报务员送来英文气象报告,报告说一股强冷空气已南下,将于明天早上进入南海,南海海面今日东北风7-8级,明天8-9级,阵风10级。为保险起见,我再叫报务员接收日本JMH的气象传真图,图上显示冷锋已迫近华南沿岸,且等压线密集,气压梯度大。考虑到本船抗风能力为11级,按正常速度可以赶在冷锋下海前进入珠江口。我吩咐水手长绑扎固定船上移动物品,封闭舱口和水密门、窗,通知轮机部检查机电设备,调整压载等,之后按时启航。
船过了湛江港1号灯浮转向围夹洲的航线,顶风航行,越走风浪越大,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。看来天气预报并不准确,冷锋其实已经提前进入南海了。此时真是进退两难,继续前进船舶能否顶住大浪的袭击?大风浪中掉头回湛江港会否导致船舶倾覆?我权衡利弊,还是决定继续前进。
天空灰蒙蒙的,狂风呼啸,一排排小山似的巨浪遮天蔽日滚滚而来,已经分不清那是水那是天了;船体纵摇剧烈,船头常常被大浪压入水中,再慢慢挣扎着拱出水面,船尾被抬起,两只螺旋桨露出水面在空气中空转,发出嘎嘎的怪响;浪头打上桅杆顶,再像瀑布一样冲泻下来;巨浪拍击船体,发出阵阵雷鸣般的响声,伴随着船体钢板的嘎嘎声,船体像快要折断一样,非常恐怖;不规则的横浪引起船舶横摇近40度,固定不牢的房间物品满地乱滚;船员的呕吐声此起彼落,似身处屠宰场;大厨在厨房试图做晚饭,被晃得站立不稳,差点一头栽进煮着开水的锅里,吓得落荒而逃……。
驾驶室只剩下我、三副和一个操舵水手在值班,机舱只有一个轮机员在坚守岗位,绝大部分船员都晕得爬不起来。平时也晕船的我这个时候却格外精神,坚持站在驾驶台指挥,也许是肩负着船舶及人员安全,责任重大,神经高度紧张忘记了晕船。突然,透过驾驶室玻璃窗看到船头仓库舷窗发出异常的亮光,赶快广播通知水手长去看看,水手长从住舱出甲板,艰难爬行50多米到达仓库,通过仓库的电话报告说是电路短路引起的的打火,已断开仓库电源开关。返回时,眼看着一个大浪打上甲板差点把水手长冲下海,好在另一舷又一个涌浪过来,把他抛回甲板来,运气好,总算捡回一条命。
午夜12点,轮到二副值班,三副去叫班,不一会就回驾驶台说二副晕船很厉害,起不了床。平时看起来很坚强的大男人在风浪面前显得懦弱无比,没经过晕船的人可能无法理解,但我们理解。无奈,我只好叫三副下班休息,自己继续留在驾驶台顶替二副值班,其实,就算二副能值班我也不敢离开驾驶台。
煎熬中,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这时觉得一分钟特别漫长。凌晨4点,大副上驾驶台接班,看到倾斜仪指针经常摆到40多度,船好像要倾覆一样,非常担心。此时如果船舶倾覆力矩大于回复力矩船就会翻沉,或者此时主机有故障停车,不能保持顶浪航行船也会打横翻沉。老天保佑,我们船的理论极限倾覆角是55°,目前还没到极限值,两台德国生产的主机质量过硬,一直都运转正常。为保险起见,我叫大副将车速降至额定转速的40%,同时通知机舱值班人员将船尾压载舱打满海水,能够做的安全措施都做了,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。
我离开驾驶台,到全船各部位转了一圈,检查船舶情况,所见之处一片狼藉。走到餐厅,发现有一个人倦缩在一角,身上穿着救生衣,原来是电机员老魏。问他干嘛呆在这里,他说跑了几十年船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风浪,怕船出事不敢待在房间睡觉,干脆穿上救生衣,一旦有事就准备逃命。我苦笑,说实话,真的有事,在波涛汹涌的茫茫大海中谁也逃不掉。
6日早上7点,驶过小蒲台进入珠江口,风停浪止,船立即平稳下来。终于熬过来了,大家纷纷出来找东西吃,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…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