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上警戒监控

原创 | 船长 2022-04-26

某位哲人曾经说过:世界上有三种人:活着的人,死去的人,在海上漂泊的人。

2001年3月,从中国经日本至美国的“亚太二号”海底光缆敷设工程动工,根据《联合国海洋法公约》、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海上交通安全法》、《中华人民共和国领海及毗邻区法》、《中华人民共和国专属经济区和大陆架法》,为了维护国家主权,加强海区管理,需要对施工船及相关海域进行警戒、监控,上级调派我船执行该项任务。

3月15日上午,厨工按出海人数36人,每人每天伙食费16元的标准购买了两个月的主、副食品,因船在锚地抛锚,我安排水手长带几个水手放工作艇去码头将食品运回船。在放艇的过程中,艇尾吊柱突然脱开,7米长的工作艇头部吊着,尾部拍下水,拔起的尾吊柱差一点就把站在艇尾一个水手的头颅敲碎!真是出师不利,心里隐隐掠过不祥的预感。检查原来是尾吊柱与艇底龙骨的连接插销脱落引起,即使修复,主副食品运回船上,分门别类放入船上的冰库。

所有准备工作就绪。珠江大雾弥漫,能见度不到二百米,站在驾驶台有时连自己船的船头也看不清,这种天气在港内本来是不应该开航的,但为了准时到达监控海域,只好违规航行了。因为外面什么也看不清,平时站在驾驶台窗前叫口令指挥的我,此时只能站在雷达显示器前,望着岸上地形回波、水上目标回波及雷达计算显示的避碰数据进行分析判断,不断叫舵令指挥船舶穿过浓雾沿着航道航行,像玩电子游戏机一样。虽然我讨厌日本人,但日本人生产的自动避碰雷达确实不错!

2000浓雾散去,航经香港南部的担干水道,该水域进出香港的船舶特别多。我已在驾驶台站了八个多小时了,这里海域开阔,主要考虑的只是避让问题,估计驾驶员也可以应付得来,就叫当班的三副负责指挥,我下去歇会。2030,听到汽笛声,心想可能有情况,赶紧跑上驾驶台,看到右侧一艘大型集装箱船小山一样的黑影快速逼近,其左舷红色舷灯清晰可见。三副此时方寸大乱,减低车速并叫“左满舵”想左转避让,我一看不行,在一瞬间反应过来,马上叫了个“右满舵”并将车钟按至“全速前进”!在船上,不管当时是哪个驾驶员在值班指挥,只要是船长在驾驶台叫的舵令,操舵水手都要听船长的,舵手马上打了个“右满舵”,船尾急速向左转,之后再叫了个“左满舵”,刚刚在来船即将撞上船尾的瞬间让过,距离不到10米,要是慢几秒的话,我们船可能被拦腰撞翻,真是万幸!

17日1105,到达预定海域,用VHF16频道与施工船联系,告知我船已经到达。光缆敷设船Maersk Responder,是全世界仅有的几艘自动化海底光缆敷设船之一,属于丹麦的Global Marine Systems Limited 所有,排水量一万二千吨。在水深少于200m的海域,光缆要埋入地下1.5m深,需要在船尾放下挖掘机器人进行海底挖掘及埋设光缆施工作业,如果在施工沿线有渔船捕捞或其它船舶经过,则会影响施工船及来往船舶的安全,我们的任务就是在周围海域警戒、监控,防止船舶进入施工船方圆2海里的范围内。

晚上,大副报告,二副病倒了不能当班,说他由于出海前就患了重感冒,加上晕船,呕吐不止,最后连黄胆水和血都吐出来了,两天也没吃东西,情况很严重。我去看他,见他躺在床上脸无血色,叫人到医务室拿点药给他吃(以前船上配有医生的,现在船上不配医生了,只能在出海前备点药放在医务室以备急用),并交代厨师熬稀饭给他吃,实在不行的话再送他上岸治疗,不过这样来回会花很长时间。好在老天保佑,二副病情慢慢稳定,很快康复。

当日晴空万里,海面平静。1500,施工船几个红毛碧眼的鬼佬开过来一只橡皮艇,接我们上船商量工作。我和两个随船监督员登艇前往,先绕施工船一圈拍摄施工情况,之后爬上软梯,登上主甲板。布满各种设备的甲板上空无一人,光缆正慢慢地通过导桥放下海。进入驾驶台,其豪华及现代化程度令人惊叹。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操纵、监视着电脑设备。offshore superintendent(离岸主管)Gary Aylmer 先生热情地接待了我们,详细地向我们介绍施工情况和要求,我们也向他提出了我们的要求。1630施工船船长亲自开橡皮艇送我们回船,又应邀参观了我们船的驾驶台和我的房间。可惜在学校学的英语大部分都还给老师了,一般的专业英语还可以勉强应答几句,再想和他们说多几句就比较困难了。

18日,海面刮起6-7级、阵风8级的东北风,大浪。我船像一叶扁舟,摇晃剧烈,要不断用车舵控制船首保持顶浪。0850施工船停止作业,我船保持在其船尾警戒。东京JMH地面分析气象传真图显示,1022Mb高压中心以20kt的速度向东移入南海北部,估计其影响很快减弱。虽说经过几天的摇晃很多人都已经慢慢适应,但这种漫无目标的海上警戒让人渐渐厌烦。

19日下午,天气好转,施工船继续作业,随后几天,海面轻浪到中浪,警戒工作顺利进行。除了按时值班外,船员们百无聊赖,只好打牌、钓鱼消磨时光。海面上成群结队的鲨鱼在游动,很多小鲨鱼上钩成为船员们的猎物,不过鲨鱼肉不好吃,只能用来煮汤喝;大群飞鱼直接飞上甲板,随便都可以捡到一桶,马上处理干净,放电饭煲煮熟,不用加油盐,原汁原味,吃鱼喝酒,鲜美可口;晚上厨师先煮好粥,然后船员们拉几盏灯放在船舷旁边靠近海面,一会儿,一大堆鱿鱼及其它叫不出名的海鱼就会聚集在灯下,轻而易举用网兜捞上来,全船人就可以吃上一顿美味的海鲜粥,那个味道至今想起来都流口水……。这样平静的海上生活持续了几天,有时感觉也挺有意思的。

26日,真是天有不测风云,前几天还是风平浪静,温柔可爱的大海转眼就变得波涛汹涌,面目狰狞。0430,警报声大作,我马上跑上驾驶台,看到火灾报警显示器指示灯在闪烁,指示平台甲板房间着火!带着几个船员到水线下的平台甲板查看,原来是有一个房间舷窗没关,海水涌入引起电器插座短路冒烟,启动了感烟式火警探头报警,幸好没有引起火灾。0730开始,风越刮越大,一排排的巨浪打在船头,发出轰隆隆的巨响;船尾被海浪抬起,车叶打空车发出阵阵恐怖的怪叫声;舱室里没固定好的物品满地乱滚,厨房的大冰箱倒下来,三副房间的保险柜也倒了。船横浪时横倾角近40度,值班人员忍受着晕船的痛苦,与风浪搏斗,坚守岗位。施工船早已停工,靠着高科技的DPS(动态定位系统),船头顶浪,自动保持在原位。鬼佬要求我们尽量不要离他们太远,开始时,我们还能利用车、舵操作保持原位,但是风浪太大,要保持航向主机平均每分钟就要合、脱排一次,对主机非常不利。后来不得已采取反复来回顶浪、顺浪慢速航行,保持与施工船一定的距离,我们称之为“犁田”的方法。不过在船掉头时要非常小心,操作不当会被大浪倾覆。广州、东京、香港、高雄、马尼拉气象台都预报南海东北部东北风8-9级,大浪到巨浪,我们现场目测,浪高至少有6m,此后几天,基本上都是维持大浪到巨浪的天气,海面上只有我们孤零零的两艘船,人家施工船依靠高科技手段自动“定”在海上,我们却要连续24小时在海上“犁田”顶风抗浪,差距实在是太大了。为了避免频繁掉头,有时我们离开施工船稍远一点,施工船马上骗我们说有渔船要求我们回来,其实他们是害怕海盗,因为据统计海盗袭击事件占世界船舶事故的44%,前几年海盗劫持“长胜”轮,将23名船员沉尸海底的事件就是在这一海域发生的。连续的大风浪天气,船员们从难受变得烦躁不安,似乎人人心理都有点变态,精神逐渐趋向崩溃边缘,常常无缘无故地大声吼叫,或对着大海自言自语,再这样下去,恐怕会出大问题。

30日,天无绝人之路,风浪明显减弱。日本JMH天气图显示,温带锋面气旋已逐渐远离南海,未来几天天气好转,但1028mb冷高压中心位于41N 105E,正向东南移动,很快又会影响南海。施工船抓紧时间作业。船员们又好像活过来了,按部就班的值班、睡觉、打牌、钓鱼。我松了一口气,看着海上日出、日落的美景,惬意极了。

31日,傍晚,施工船作业至33#点,水深两百多米,收回挖掘机器人,直接放缆,速度明显加快。

4月1日,2230,施工船到达36#作业点,接近日本列岛。水深四百米,到达了约定的警戒终点,我们用高频取得了施工船对我们完成警戒任务的确认,并同步录下了雷达影像。2300,我下令全速返航开往汕头休整,全船一片欢腾!

4月5日回到广州,结束了这次海上警戒监控航程。